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潘志贤 实习生 吴梦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6年10月15日 03 版)
“又是催款的短信！烦！”手机震动，王强扫了一眼，关上屏幕。
“距离你处理爱学贷账单的时间仅有6小时，时间一到，你的账单会被上交。自己要还是个成年人自己就去处理掉……难道你希望你的父母收到律师函吗？”这样的催款短信，王强每天都会收一两条，包括他的父母每天还会接到多个催款电话。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半年。
王强就读于洛阳理工学院环境工程与化学学院，今年上大三。该院包括王强在内的68名大学生遭遇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催款噩梦，因为他们都曾用自己的信息“帮助”该学院同学张某在各种网络贷款平台上贷款，金额共计107万元。今年4月，在同学们相对集中地收到催款信息时，张某却因病休学。
为什么会有68名同学“帮忙”贷款
“我们是最开始的那一批。2015年3月初刚开学，张某开始让朋友或者同学们帮他刷单，后来就开始请同学们帮他贷款，一直持续到2016年6月。虽然他4月办了休学，但是暑假前他还回过学校一次。”王强说。
“当时他既是班长又是年级长，交际能力很强，能认识一些朋友，就从他认识的人里逐个去击破。”王强介绍，这68名同学是被张某一个一个说服的。对身边关系好的朋友，张某软磨硬泡，如果朋友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张某甚至会当朋友的面，直接用朋友的手机或电脑，一边问朋友的信息，一边操作，朋友们碍于面子，只能帮忙了。
对于班级里关系一般的同学，张某有时会组织班级聚餐，饭后自掏腰包，事后再提出请同学们帮忙“刷单”，不少同学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如果不帮他，他会以年级长的身份给人使绊子。我就是被他强行拉过去的，他说：‘只要你不帮我，我能让你吃到苦头。’”王强说，自己也是在不太情愿的情况下，帮张某先后贷过两次，总计1.2万元左右。
“一开始是让我帮他刷单。他跟我说他是爱学贷的校园代理，我从他这办贷款，他可以拿提成，只是借用我的身份信息，不用我还款，他再把钱还给后台，这笔账单就销了。我当时想着帮他赚提成，以前也有找人注册，完成指标可以赚钱的，就没想太多。”“被贷款”同学之一张娜说，自己和张某算是好朋友，在张某的请求下，自己贷了两个苹果手机、两个3000元、一个1.5万元、一个1000元，还有小额贷款，加起来三四万元。
在几个“被贷款”的同学看来，此前他们几乎没有怀疑过张某的还款能力。他们觉得，张某平时生活很奢侈，张某称自己在洛阳开过小宾馆，不过经营一段时间后倒闭了。张某还自称开过汽车租赁公司。同校学生刘冰(化名)称，见到张某在学校开过不止一辆车。
催款短信、电话不断，张某却休学了
“我是去年9月开始给他办贷款，一开始他按时还款，从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跟他说还款他就开始拖着了，催得比较厉害就是今天4月底，后来就不怎么能联系上他了。”张娜说。
张娜给记者看了最近收到的一条催款短信，短信上的内容为：“你好！鉴于你在爱学贷公司办理的分期账单未按照合同约定按时还款，且拖欠时间过长，经我公司风控多次催收未果，情节恶劣，现公司法务决定按照合同条款单方面解除合同并要求你方一次性付清剩余款项。我方会将律师函以邮寄的方式分别寄送到的学校和家庭住址。期间产生的诉讼费及其他费用会按照法院判决决定由你方或我方支付。如果愿意还款，请自行到官网进行还款，或者主动联系法务进行还款操作。已还款不再执行。请悉知！ ”
“发这样的短信，还打电话，给我打，给父母打，给老师打。每次他们打电话来催款，态度都很不好，有时候在上课没接到，就马上给家长打电话。还会发短信恐吓，如果不还款就给通讯录里每一个人打电话发短信，给学校和家里寄律师函起诉等。”张娜说。
陆续被催款后，帮张某刷单、贷款的同学们常会相互打听。张娜说：“我听说一个同学，催款公司找到他家，把他家整个村的乡亲挨个儿走遍了，告诉他们那个同学贷款不还钱，让家里人十分难堪，又没办法跟每个人解释。家里人特别生气。”
王强和另一名“被贷款”同学佳佳都是第一批帮张某刷单的，办的都是分24期还款，每月一期。王强刷的第一单是一部苹果手机，本金6088元，前期张某一直按时还款，事情没有什么不妥，还款14期后，张某暂停了还款。“原本每月还款300多元，因为他一直不还，现在已经涨到每月500多元。”佳佳的第一单贷款本金6888元，“我一直催着他还，他不还我就自己垫一点。一开始不敢告诉家长，只能从自己生活费里省出来，不然就找同学借。”
今年4月开始，就在越来越多的同学们收到了催款信息的同时，张某办理休学的消息传开，让不少帮其贷过款的同学们担心起来。
校方联系张某家长，家长写下还款保证书
“学校是在2015年12月中旬了解到张某找同学帮其在网络平台进行小额贷款这件事情的。”洛阳理工学院宣传部长王大力说，校方对此高度重视，认真开展了调查工作。摸清情况后，校方第一时间联系了张某家长，说明情况并告知事情的严重性，同时让其约束孩子并督促其及时还款。其确认后主动给学校提交了还款保证书，表示会按时还款，不让涉事学生受到影响。
“今年3月，张某向学校提出了休学申请，3月30日下午，张某家长也来到学校，说明了孩子的身体情况。”至于张某的返校时间，王大力表示要看他身体的康复情况。
“2016年4月初，张某以胃里长瘤需做手术为由请假离开学校，现已休学，人现在哈尔滨(张某家在哈尔滨)。2016年暑假期间，学校派专人到哈尔滨面见张某及其家长，调查了解相关情况，要求其书面提供涉事学生的详细清单，督促其履行承诺按时还款。”洛阳理工学院党委宣传部给出的《关于学生网络信贷事件相关情况说明》(下文简称《说明》)上如此说明。
对于张某让同学帮其网上贷款事件的性质，《说明》称：“所有行为均是涉事学生在双方知情情况下做出的私人行为，不存在私拿其他学生个人信息贷款情况。”
关于校方是否会对张某做出处理，王大力回应说，因为事件目前不涉及违法或诈骗，同时他的同学是知情的，但是缺乏风险意识，所以不会对张某做出特别处理。王大力说：“在事情出来以后，还有三五个学生向派出所咨询、报案，但是公安机关均表示不予立案，也就是说，自始至终这件事不是所谓的诈骗。”
“最近网上报出来后，张某给一部分同学还了些贷款。”王强说。王强和佳佳担心，如果张某再也拿不出钱，暂停还款，款项最终还是会由这些帮他贷款的同学们自己来偿还。
“大学生网贷乱象根据事件实际情况而定，可能涉嫌犯罪。”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表示，校园借贷平台行业混乱，各平台为了竞争，出现所谓的圈地运动，打出所谓的无息免担保等各种口号和活动，甚至有些第三方平台使用欺骗的手段，把学生一步一步地引入其设置好的消费陷阱。
付建介绍，调查发现，校园借贷在2011年、2012年处于萌芽期，2013~2015年疯狂发展、情况混乱，2015年下半年至今，在不少省份和高校已经出现很多乱象。
“借贷平台杜绝这种恶意借贷行为，应当在审核方面严格把关，在借贷人是否为本人、借款的用途及流向、家人是否知情等方面严格控制。而借贷过程中，因为有本金、保证金、汇款费用、预期利息、延迟履行金等多种费用，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所以拆西墙补东墙会越补越大。”付建说。
(文中采访大学生均系化名)
